一眼看见贵妃,黑沉的眸子里即刻散出冷光。
即使看见旁边那一抹明黄,他都未起身行礼迎接。
只蹙了眉淡淡道:“入了秋,夜里风寒,皇上不该出宫的。”
皇帝笑着,“无妨,朕穿的厚实。”
贵妃一阵气堵,就当瞧不见她么?
几次张口想要斥责,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了无声的缄默。
皇帝拍了拍贵妃的肩头,先跨进了屋里,踱步到书案边。
他低头看董昭手边的书。
“又看《算术百集》?你是真不嫌枯燥。”他朝墙边书架看,随即遗憾地道:“朕叫人四处搜集珍奇话本,很是费了些功夫才为你备了满书架的奇书,看来你都未翻动过。”
只见那书架上摆放的琳琅满目,打眼看过去,正中便是几本厚厚的话本册子。
名字都十分醒目。
——《如意谋夫记》、《浓情艳史》、《纯妃媚史》,靠墙边甚至塞还有两本《金瓶梅》与《肉蒲团》,可谓用心良苦。
然这些书明显未被翻动过,五月初皇帝命人将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如今架子上都落了一层浅灰。
反倒是随意凑数备的几本算学书被董昭翻出来了。
皇帝治理天下,整日与各路朝臣打交道。
有能臣,便就少不了佞臣奸臣,他天生在与人打交道一事上如鱼得水,不费力气便能平衡朝臣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他从未觉得哪个大臣如董昭一般叫他头疼。
你若不喜他,他便叫你去筛选他,远离他,但你休想改变他。
不过他一向对董昭十分细心与耐心,即使知道没用,仍苦口婆心说道几句:“你莫要整日只沉浸在那些算学里,该多看看闲书话本陶冶情志,体味人间百态,点燃你心中的儿女情长。”
“话本上的男女皆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成婚后往往缠绵悱恻,亦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凄美爱情,只要你想,你便也能够脱离如今的枯燥生活,去体味真正的情爱。”
董昭:“我不想。”
皇帝:“……你想的,向往美好乃人之常情,你莫觉得难以启齿。”
“我不向往,也无兴致,更看不进。”
董昭今夜说话尤其直截了当,皇帝知道他心里也梗了一口气。
他叹息,面露无奈,他与董昭许久不见,加上今日与贵妃的误会,他也想让气氛轻松些,便又无话找话说。
“朕知晓,研习算术能让你通体舒畅,精神十足,吃得香睡得熟,但你日后总要成亲,等有了家室,总不能成日与你的妻子聊算学。”
董昭却都未看皇上,垂着眸勉强应对:“除算学外我也读文读史读杂书,您若再叫人搜集书本,不如搜些游记。”
顿了顿,又加了句:“这世上除了她,不会有人与我聊算学。”
声音寂寥。
不远处的贵妃轻哼一声。
董昭便也跟着沉了脸。
整个房里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皇帝扶额,侧身挡了贵妃看过来的视线,“也好,随你,人生苦短,你愿过怎样的生活都随你,只要你开心舒坦便好。”
董昭却不回话了。
皇帝心累,“你近来住在何处?王老夫人最近身体如何,她老人家可还好?”
“祖母还好。”董昭简短一答便沉默不语。
他心思既不在皇帝身上,也未在面前的算学书本上。
这案桌实大,他却怀念起她在东郊那处别院的书房,这些日子他已习惯了那个放有大南瓜的小案桌。
皇帝地拉了一旁的蝴蝶椅坐下,侧头瞟贵妃一眼,“咳”的从嗓中闷哼出一声。
贵妃接到皇帝暗示,却一甩广袖,偏开头,置着气。
董昭道:“你既不喜见我,为何还要来?自小你便将我当做怪胎,幸而我始终隐姓埋名,未曾成为你的负累,如此你却都不满意。”
贵妃面色一僵。
“我从未苛求你喜爱我。”董昭一字一句,吐字极清晰,“我便是一个怪胎,也不是我要选择来到这世间,如若我可以选择……”
“你给我住口!”贵妃厉声打断他,“你嫌我干涉你,管着你,我为何要出力不讨好?不过是因为时时惦记你,时时心疼你,我何时将你当成负累了?”
董昭眼底因激动浮起一抹暗红,“你说你惦记我,心痛我,可你却从未珍视对我的承诺,你明知我敬重她,却要在宫殿上百般为难她,你明知她过得不好我便不好,你却偏偏要叫她过得不好。”
贵妃也抬高了嗓,“我本不打算针对她,谁叫她在我身旁笑,我瞧见她笑心里便难受,我便想起你这些年的苦。”
贵妃也说到了气头上,怒道:“我能忍耐八年已是十分宽容了,你就是矫情,你喜爱她抢到手又如何?却偏偏要扯些她爱南亭侯的理由,到头来你只是感动了你自己,你剜的却是我的心!”
“我早就不该顺着你,早该让她与南亭侯和离!”
静默。
房间里一片安静,这静默中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董昭猛地起身,目光锋利,“你对她提了?”
贵妃一愣。
董昭紧紧盯着贵妃:“你对她说了,让她和离?你威胁她还是命令她?”
贵妃被问的滞住,脑中嗡的一声。
他竟不知?
也就是说,今日他只知晓她在宴席上刁难那韦氏,便已是气的要出城从军去!
董昭眼里跃出两簇让人心惊的火苗,“姑母,你所作所为,太让我失望。”
他生气时并不大开大合,脸上甚至未有怒不可遏的表情,只是语速极快,“她有她的打算,即便她与南亭侯有了裂痕,她一日在南亭侯府,那便是她还愿意做南亭侯夫人。
她未离开南亭侯,或是与南亭侯旧爱难忘,或是时机未到,又或是还留恋着府里的人和事,我这些年不曾让她知晓我,我小心翼翼藏着,便是不想叫她的生活有一丝不情愿的变动,你又凭什么逼她和离?”
贵妃被他问的胸口直发堵。
“我怕……”
“你从不怕,你在意的只是你自己,我已是个见不得光之人,我所求不过是简单度日,我小心翼翼呵护着的东西你为何不肯放过?为何却要步步逼迫我。”董昭闭了闭眼,想克制满腔跳动的情绪,却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他多年的坚持与秩序皆被破坏。
他忽然握了桌上一把银光闪闪的东西,皇帝呼吸一窒,回过神来只看见桌上带出了一串血珠。
“不!”贵妃吓得尖叫出声,“昭儿,昭儿……你做什么,你不要……”
她扑上前扯董昭的袖子,哭成泪人。
皇帝眼疾手快,夺了董昭手中的匕首,但他脚边还是散落了一缕发丝。
是割头发时动作太急,他耳边被划出一道血痕。
皇帝又是急怒又是心痛,“昭儿!你怎可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你怎能当你姑母面自残?”喜欢娶平妻侯爷反悔了,求锁死别祸害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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