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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文学 > 鱼龙舞 > 第73章 客似故人来
    余渊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屋顶听着,渐渐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似乎回到了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晚上院长奶奶哼唱着歌谣哄他们入睡。每一项技艺到了巅峰都将由量变而引发质变,对于艺术,上辈子的余渊是门外汉,但这辈子在余长风、白无相等人的硬灌之下,余渊也算是准艺术家的水平了,这老人的三弦弹唱,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算的上是一绝了,难怪能够在这样大的酒楼中谋得一席之地了。

    一曲终了,老汉又弹了一曲,这一曲风格却截然不同,余渊第一次见识到三弦也能弹出如此俏皮的节奏。刚才的深沉和凄美顿时消弭无踪了。余渊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同一个人在弹唱。等了一会,这一曲又是终了。老汉终于站了起来,一躬到地,摸索着将三弦装入椅子旁边的套子里,余渊这才发现,那老汉刚才并非是闭着眼睛,而是双目尽盲。老人收拾停当后,又摸起斜靠在旁边的一根竹竿,就这样扫扫点点的走下了楼。余渊也赶忙从屋顶跳落下来,站在那酒楼的门口等老汉出来。

    只见那老汉此时走到了一楼的柜台前,和掌柜的打招呼。

    “老董头,这是你的酒,还有钱。”掌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嘴上两撇八字胡,眼睛不大却活得很,一看就是个机灵人。

    被称为老董头的卖唱老汉,用手在柜台上慢慢的摸索,终于摸到了酒碗,端起来,先是在鼻子前面贪婪的闻了闻,随后一仰脖咕咚咕咚的便干了下去,把空碗往柜台上一放,长长吐了一口酒气后,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又吧唧吧唧了嘴,回味了一下酒香,方才说道,“多谢徐掌柜的。”

    一边说手一边继续向往柜台上摸索,果然又碰到了一堆铜钱,抓起来一枚一枚的数了起来,正好二十枚铜钱,想来这就是今晚演出的收入了。董老头将铜钱收了起来,对着掌柜的方向说道,“徐掌柜的,回见。”便转身点着竹杆往门外走了出来。

    余渊见老汉出来,便随后远远的跟着,想先寻到老汉的住处再说。这老头心中定然有点货。老董头对这条路应该相当熟悉,虽然眼盲,但走起路来却丝毫不耽搁,若不是有竹杆在前面点扫,根本看不出来是个瞎子。看来在这个地方应该住了不少年头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大概二里地,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镇外。周围已经看不到多少灯火,但房屋却也不少,都是些简陋的板皮房,估计都是贫民居住的,夜晚连灯油钱也舍不得花。

    在一处最破的房子前面,老董头停下了脚步。那房门也没锁,只是用一根麻绳套挂着,他熟练的将麻绳套摘了下来,推门走了进去。从这一点上看,这老人应该是一个人住的。余渊也悄声跟了上去。老董头进屋后并没点灯。当然,这个是废话,一个瞎子点灯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余渊就这样站在门外,也竖耳倾听,里面的声音,只听????有拿东西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一阵咀嚼的声响。估计是老董头正在吃完饭。想来也就是干粮一类的东西。因为屋子里面没有一丝的烟火气。

    余渊想了一下,加重脚步走了上去,刚到门前,还没等拍门,那屋子里面的咀嚼声便停了下来是老董头的声音。都说瞎子耳朵灵,果然不假。余渊还没敲门便已经被他听到了。

    “远来的客人!”余渊回答。

    “老汉我孤苦伶仃,一没亲人,二无钱财,门外的好汉怕是寻错地方了。”老董头以为外面来的是盗贼一类的人。

    “那是以前,见了我以后,可就说不定了。”余渊的声音带着蛊惑。

    “哦……”沉默了一会,屋里再次传来老董头的声音,“既然客人这么说,不嫌小老儿寒舍简陋,那就请进吧。”知道对方不是盗贼,而且似乎还有事情相谈老董头放心了许多。自己如今已经是贫困潦倒能够被人瞧得上的也只有那件事情了。也许这就是自己人生最后一次转机了,定然要把握住。

    余渊进到房间后才发现,这里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简陋的多,连个椅子都没有,只有老董头坐的那张床还算是个物件。只能站着说话。老董头也不和他客气,听见来人已经进屋,便开口问道,“客人寻到我这孤老头子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给董老丈送一场机缘来的?”

    “机缘?我一个穷苦老头子有什么机缘?”

    余渊一笑,却并没有答话,反倒是从怀里掏出来一锭大约十两重的银元宝,重重的放在了老董头的床头。老董头闻声伸手摸了过去,入手冰凉,细腻,掂了一掂沉甸甸的。心中一颤,来人出手可够大方的。脸上却不动神色,反倒是将银子放下,问道,“客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听个故事,就是刚才老丈在酒楼中唱的那个少年郎和人鱼的故事,不过,我要听到是全本。”

    “呵呵呵呵呵,客人这是难为我了,老汉我就会这么多,已经是全本的了,若是客人愿意听,

    明天去酒楼就是,这银子,您还是拿回去吧!”老董头心中暗道,果然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

    余渊见老董头如此,心里更是明白了,这老头肚子里面准有秘密。若是寻常的唱曲儿的,有人给了十两银子,就算是没故事也给你编上一段,先把钱挣了再说。这老头却连钱都不要,肯定有问题。不过如何才能撬动他的嘴呢,总不能自己对一个丝毫武功没有的糟老头子动粗吧。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将抛砖引玉,将自己的来意说明白,看看老汉的反应。左右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年来大渊寻宝的人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并不少见。于是,停顿了一下道,“老丈,我先给你讲一段故事你看可好?”

    “客人若是有雅兴,老汉洗耳恭听。”

    “话说有一人家业败落,无奈之下只能去大渊寻宝,想要重振家业。听说鲛人明珠价值连城,便毅然乘舟前去探寻。却不想宝物没有寻到,却落得个船毁人伤,后来承蒙一个年轻后生搭救,方才保住性命,可回家后不久就郁郁而终。后来他的孙辈长大成人,为了振兴祖业,完成祖父的梦想,也踏上了寻找鲛人明珠这条路。可惜始终不得入门。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江湖唱曲儿的艺人,从对方的唱词中寻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夜访这位唱曲儿的老人。这是他最后一丝希望了,若是再次熄灭,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说到这里,余渊停了下来,看着对方,一股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这个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当然余渊肯定不会动粗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不过用一点恐吓之类的小手段还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的。老董头顿时被这股杀气笼罩住,尽管余渊只是稍稍释放了一点杀气,却也令他一个普通人难以消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心中同样也是一喜,看来自己三十多年的苦,也终于没有白吃。

    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老董头道,“客人的故事太短了,不过你这一讲却也勾起了老汉我心中的一个故事,也是和鲛人有关系的,不知道客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哦!说来听听。”

    “话说三十年前,有一家人家,父子二人靠卖唱度日,母亲在家操持家务,日子过的虽然不富裕,但也其乐融融。可那一日,父子二人乘船去外地访亲,行到南海之上,遇到狂风,将客船吹入大渊深处,整船人全部遇难,唯有这儿子被一鲛女救了起来。那鲛女擅唱,少年则能操持琴箫,相处一段时间后,竟然产生了感情。后来,那少年决定回乡将老母亲接来,以后便和鲛女生活在一处。鲛女也甚是欢喜,临别前不但给了少年数颗珍珠,还将随身的一件宝贝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少年,那少年也将自己随身多年拨琴用的牛角弹片送给了鲛女,作为信物。”说到这里,老董头停了下来,长吸了一口气。

    余渊明白这个是老头的职业病,说到关键时候,要留扣子了。于是也不出声,静等着他继续。果然,停了一会见余渊没有应声,老董头只能自己继续往下讲,“那少年将定情信物收下,却坚决不收那些珍珠,言道这些接回老母从今便和鲛女离开尘世生活,要这些黄白之物倒是累赘。鲛女心中只是感动,也不勉强,便寻了一条小船将他送走,因为有那件宝物定住风波,因此少年人一路也到没有遇到什么风险。倒是在沿途从海里捞上来一个江湖人士,那人自称姓马,为寻鲛人明珠而遇难……”讲到这里,老董头有停了下来,脸朝着余渊的方向,此时他若是能够看见东西,定然双目是盯着余渊眼睛看的。

    余渊咳嗽了一声,接口道,“呵呵呵,南海还是太小了,你我二人讲个故事居然都能够碰到一起去。”嘴里那面虽然这样说,但心中已经有了谱,这老汉大概就是当年的少年了,不然他绝对不会说出马宣若爷爷的姓氏来。看来这次寻宝有戏啊!

    老董头也呵呵呵的干笑两声,继续说道,“还真是,若不是老汉我这故事中的人物恰好有名有姓的,客人定然会以为老汉我抄袭你的故事呢。”说完又是干笑两声,接着讲他的故事,“那马姓男子一心想要回报,反复询问少年的名姓,可少年打定了主意要和鲛女归隐避世,又如何会计较这些俗世间的恩怨呢,于是闭口不提,半途,遇到了其他船只,便让那汉子离开了。少年人家在大渊之外,离鲛女的居处要两天的水路。于是第一夜,少年人便登上了忘川岛,寻了一处破旧的房屋,打算吃些干粮,住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却没想到,当天夜里,天降横祸,一伙海盗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岸,将边的人家洗劫一空。那少年为了护住那定情信物,与海盗争斗,被打晕在地。事后海盗放火烧了那片木板房,少年幸运的没有被烧死,但双眼却因此而失明再也看不到了。”老董头语到此处,透着无尽的悲伤。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继续说道,“醒来后的少年欲寻死路,又顾忌到家中还有老母,欲回去寻鲛女不但丢了定情信物,而且双目尽盲,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重操旧业,在这忘川岛上卖唱度日。半年后终于攒够了一些钱,托人带信回乡,向老母亲报个平安,却不想带信的人回来告诉他,就在他们乘坐的船只出事儿的几天后,家中老母便知道了消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便下世了,族中亲友将他家中屋舍变卖,换得银钱方才将老母安葬,如今在家乡他已经是什么都么有了。这少年闻听后,心头如巨石重击,不由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卧床三日方才勉强爬了起来。自此后,那少年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便是再见那鲛女一面,可汪洋淼淼,双目尽盲,早已寻不到来路。他也求过许多到大渊探险之人,将他带入大渊,但谁有愿意带上他这样一个没用的累赘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浸染,少年白头,每日里只能借酒消愁,唯求苍天开眼,还能在有生之年见那鲛女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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