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演的。
像真的。
斜挑的浓眉、猛然放大的瞳孔、微微张开的菱形唇...反应给得生动自然,可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山月啧了一声:不愧是做什么都成功的不孝鸟大人,连表演赛都这么出色,真是不容小觑的实力。
看客们都安静了下来。
良二奶奶在原地扭了扭,纠结着,是靠过去重新贴贴,还是和这傻叉继续保持距离?
毕竟,此叉虽傻,运道却非常的好啊!
薛老九平仄不分的镇江话适时响起,企图一锤定音:“...祖侄,你媳妇既有了后嗣,便要愈发积德,依我看,不若就趁机将祝氏入了我薛家的祖坟,不求个风光大葬,至少可保她死后香火不绝啊!”
山月纤弱细长的身躯如一条无依无靠、可怜飘拂的柳枝,低垂的脖颈长长地伸出来,像一樽雪白又脆弱的玉。
山月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在背后,暗自垂眸,没一会儿便见地面上氤氲了两团洇湿的水雾。
薛枭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两团水雾上,再缓缓抬起目光,眸色深沉而内敛。
朝中凶名赫赫的御史大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的是,显而易见的疼惜与不忍。
良二奶奶:啧啧啧。
果然,再疯的狗,迟早会遇到爱啃的骨头虽然是一块愚蠢天真的骨头。
良二奶奶板起身子,精神抖擞地抖了抖后背,手肘子一撑,流畅地转了方向,亲亲热热地贴向山月那侧。
“我问你,你真的想让祝氏葬入宗祠?”薛枭声隐薄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山月,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细微的声响。
山月迷茫地抬起头,两行清泪悬在尖尖的下颌,像荷叶上险险滴落的露珠:“我,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资格决定夫人的去处...我只是不愿夫人的躯壳烂在棺材里...”
自镇江府而来的祝家妇人,为祝氏的长嫂,眼看形势因这位娇柔温顺的妇人,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剧变,便果断出击,一把抓住机会,应声道:“天气热起来了,一路回镇江府怕是尸骨都被蛆虫吃完了!她便有千般万般的错处,也是你雪茄的人啊!”
背景吵闹喧嚣,薛枭恍若未闻,只死死盯住山月,沉声发问:“如果我不应,你当如何?”
“我,我,我,我不知..我希望你应下...”
“你可知道一旦祝氏入土,我便要丁忧三年?三年之后,朝堂是否还有我的位置,是为变数,或许我的仕途将从此湮灭,再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山月被惊住,愕然抬头,结结巴巴道:“我,我...”
如被什么猛然击溃,山月的眼泪再度奔涌而出,右手张开,堪堪盖住平坦的小腹:“我肚子痛...其书,我肚子痛!”
山月的左手却无意识地低低伸出,像溺水的人伸出水面,张惶地求救。
薛枭眼神紧紧定在那只冷白青瓷般的手腕上,未有任何迟疑,向前迈出一步,抬臂便将山月的手腕一把攥进掌心。
手腕像被火灼烧。
不痛。
但很热。
很热很热很热。
山月一怔,连哭都忘了,怔愣之后,不由心生赞叹:不愧是实力卓群的不孝鸟大人!连接戏都是角儿一样的反应!如此顺畅!如此出乎意料!如此喜闻乐见!
山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到一个滚烫坚硬的怀里,紧跟着双腿腾空而起,一支坚实火热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全部重心。
山月整个人都被薛枭横抱在怀中。
“去请大夫!”薛枭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请响水巷的程大夫,他是夫人惯用的!”
自薛九爷身侧行过,薛枭唇角紧抿,面色铁青,目不斜视,似用尽全力在忍耐些什么:“你们想做什么便做吧。”
顿了顿,薛枭耷下眉梢,哂笑一声:“薛家三代,爷爷二十五岁做鳏夫,便再无女色近身,既不续弦,亦不纳妾;薛长丰力排众议求娶祝氏,亦无通房妾室——”似是自嘲:“都是命,做人,认的就是命。”
话罢,便横抱着山月一路出灵堂,拐入笔直的抄手游廊。
“搂住我的脖子——”
声音极轻极轻。
山月以为听错了,下意识“嗯?”了一声。
薛枭压低下颌,唇畔自山月耳垂一擦而过,声音低沉,如蒙上一层厚纱的鼓:“我说,你要双手搂住我的脖子——他们还在看。”
山月急忙伸手抱住薛枭的脖子。
冰冰凉凉的指尖,触到脖颈上致命的经络,像掐住了他的七寸。
薛枭喉头猛地一动,片刻后才平复下来。
“把头埋在我的肩上。”薛枭再次轻声出言。
山月仍然有些不解。
“抱着脖颈哭,将眼泪沁在男人的颈窝里——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抗住心爱姑娘这样的哀泣。”薛枭解释道。
山月恍然大悟,对薛枭的崇敬再上一层:全面!太全面!自己的戏演得好,为人师者也能指点一二!权威!不愧是出类拔萃的不孝鸟大人!
山月应声照做,将头轻轻埋在薛枭的肩上,扑鼻而来的是冷冽的松香与男人遮掩不住的热意。
山月突然有些不自在地瑟缩了脖子。
薛枭略勾起唇角,轻声道:“怎么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孩子?”
她也可以帮薛枭硬拗痴情的名声,但一个孩子的出现,会让逼薛枭就范,更加合情理一些。
山月额角贴着他肩头的布料,亦无声地勾起嘴角:“大概是苏妈妈和二?萏焯旄?异阑贫怪硖恪Ⅵ暧闾勒庑└鱿?..营养的好物,带来的灵感吧。”
薛枭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不想吃以后就别吃了——天香楼的羊肉还行吧?”
“还行。”怀中之人声音瓮着:“吃了暖和。”
“那就好。”薛枭用短暂的三个字结束这一段对话,余光却早有预谋地从山月的发髻一扫而过——他早已注意到她今日戴的是母亲苏氏留下的金玉海蓝宝翡翠梅花簪。
“这只簪子很衬你。”薛枭轻声道。
她明白这支簪子的意义,所以才选择戴着它,去见靖安大长公主。
薛枭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
怀中的人始终静静的。
隔了许久,山月才低声道:“是,但它不属于我。”
“待结盟到期,我一定将它,完璧归赵。”喜欢墨燃丹青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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