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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文学 > 人间有剑 > 第一百零九章 主仆
    中年男人笑着说道:“陛下那个儿子,好像有些太厉害了。”

    大汤皇帝有三个儿子,但能被人这么提起的儿子,当然只有那个。

    他排在第二,但却是所有儿子里最出彩的儿子,按照皇族的传承,嫡长子自然是要被立为皇太子的,这样百官才能信服,宗室才能安定,但到了本朝,所有的百官也好,还是宗室也好,对于太子的人选,都没办法说出那四个字。

    立嫡立长。

    李昭不是长,却占着一个比长更让人难以忽视的贤,就是这么一个字,就足以让百官闭嘴。

    那些年,朝中尚未定下太子人选,为此还争论了许久,是要立如今的梁王为太子,还是立李昭为太子。

    只是说来说去,双方都各自有各自的说法,最后还是需要大汤皇帝一锤定音。

    最后大汤皇帝选了李昭。

    选了这位一看就文武双全,才能远高于其他皇子的太子殿下,但他才能高于寻常的皇子也就算了,其实也早就威胁到了这位皇帝陛下。

    所以如今的朝堂上,才会气氛那么古怪,归根结底,就是太子的能力太强,威望太高,以至于让朝臣们觉得,就算如今那张椅子上换个人去坐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再厉害,在当爹的眼里,都是自己儿子。”

    大汤皇帝笑了笑,声音平淡。

    中年男人一脸诧异,“李厚寿,你这样的人还会认儿子?”

    李厚寿,大汤皇帝的名讳,在一座东洲,大概只有这些山上修士,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直呼这位大汤皇帝的名字。

    大汤皇帝淡然道:“一脉相承,他体内有着朕的血脉延续,就算不认,也是如此,更何况他由我而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抹不去。”

    他这话里有些深意,是说给这个中年男人听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不以为意,“你最好能压住他,若是有一天压不住了,也最好告诉我们,我们可不愿意跟另外的人打交道,毕竟跟你有感情了,再换个人,我们也不太习惯。”

    大汤皇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中年男人也没有什么再说的,只是化作一道青烟消散,随风而去。

    片刻后,大汤皇帝才从一侧的架子上拿下一本薄薄的册子,来到这个中年男人原本所在的地方,伸出手扇了扇。

    这位大汤皇帝好像是要将那些青烟扇开,就能告诉自己,这里从未来过这样的人。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大汤皇帝这才缓缓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轻声开口,“高锦。”

    随着这位大汤皇帝开口,精舍外很快响起一道声音,“陛下,高内监今日没在呢。要不要奴婢传旨,让高内监过来?”

    大汤朝的内廷,有十大内监,总领内廷,高锦排在第二。

    “罢了,让他歇着吧。”

    大汤皇帝缓缓道:“去给朕打盆清水来。”

    ……

    ……

    相比较一座皇城,西苑的占地实在是不算太大,这本就是一座别宫,即便后面不断扩修,也难以和整座皇城比较什么。

    大汤皇帝虽说这些年已经不离开西苑,但整座皇城的职司太多,十万宦官,负责不同衙门,遍布皇城,总是需要人管着的。

    十位内监各自有负责的衙门,平日里除去在皇帝陛下那边侍奉之外,其余时间,也并未完全闲着。

    在皇城的东北角,有一座小院,有无数木桶陈列在庭院中,庭院之中,还有一排排的木杆,上面晾着无数的衣物,有些衣物才晾上去,还在往下滴水,有些衣物已经干了,随风而动,微微作响。

    这里便是浣衣局。

    有不少的太监抬着竹篓,在这里将已经干了的衣物收下,折好,放入竹篓里,在送还各宫之前,他们还要熏香,一套流程一点都不能马虎。

    就更别说什么送错的事情了,一旦办砸了事情,只怕还不等各宫的贵人生气,便早有宫规将他们打个半死。

    至于最后一条小命能不能留下,那还要看贵人们的意思。

    有个小太监,大约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生得还算不错,收衣物的时候,手一滑,将一条丝巾落到了地面。

    他赶紧伸手将那条丝巾捡起,眼里满是慌张,只是还未说什么话,啪的一声就响了起来。

    他背后被一根竹棍抽出一条血痕来,火辣辣的疼痛让他鼻头一酸,眼角也水润起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个满脸横肉的太监拿着一根竹棍,盯着这个小太监,“说了多少遍,做事要小心再小心,这般手忙脚乱,真不想要命了?!”

    小太监慌忙跪下,举着那条丝巾,不断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只片刻,他额头上已经满是鲜血。

    那太监冷笑道:“知道错了又怎么样?明日就要将衣物送到桂宫去,如今沾染了尘土,重新洗一遍,时间来得及?”

    那条丝巾其实即便落到地面,也没沾染灰尘,就这么拿着继续去熏香,明日也能准时送还,但这一座浣衣局,谁敢担这个干系?

    事后消息走漏,事情只会更大。

    那太监面无表情,吩咐道:“给他拖过去,先打二十棍,然后报到桂宫去,让那边的拿主意。”

    听着这话,立马有太监将丝巾从那小太监手里拿过去,然后另外有两个太监面无表情地将这个小太监拖到一旁的长条木凳上,在这里当差许久,他们自然知道流程,甚至有些人也是经历过的。

    不远处还有些在收衣物的太监,手里的动作都谨慎了许多,还有些太监,看向这边,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小太监被拖到木凳上,很快嘴里便被人塞了一块木头,然后便有人扒下他的裤子。

    有人提来一桶盐水,放在一侧。

    木棍一头沾满盐水之后,那行刑的太监看向那个一脸横肉的管事太监。

    后者面无表情,吐出几个字,“别打死了。”

    打人从来没那么简单,有的打法是看着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但实际上却是轻伤,有些则是看着表面无事,但被打的,估摸着撑不过当晚,就要一命呜呼。

    这小太监虽然做错了事情,但平日里在浣衣局并无结仇,也还算守规矩,所以那管事太监并没有借此要他的命。

    不过一顿皮肉之苦,这是逃不过的。

    两个太监轮流开始挥动手里的木棍,打在小太监光滑的屁股上。

    只是片刻,小太监的屁股就已经血肉模糊了。

    小太监脸色煞白,黄豆一般大小的汗珠不断从他的额头滴落,但他只能发出闷哼声来。

    看着极为凄惨。

    那木棍更是不断在盐水里搅动,已经将一桶盐水都染红了。

    “够了,这点事情,真要打死他吗?”

    就在两个太监打了十棍之后暂时想歇口气的时候,院外响起一道声音,一个有些微胖的太监站在门口,皱了皱眉。

    看着来人,太监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声喊道:“见过高内监。”

    那个管事太监赶紧走过去,将事情说了一遍,这才为难道:“不是奴婢们非要难为他,只是这事情生出来了,总要做出个样子来,不然桂宫那边也没法说。”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个大太监,他不仅是十大内监之一,还管着浣衣局,容不得他们不恭敬。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这位内监早在皇帝陛下还是世子的时候,便陪伴左右,这份情谊在这里,哪怕他现如今还不是整座内廷最重要的那个人,但也没有人敢随意招惹。

    高锦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日头,“趁着日头还行,去重新洗过,不会误了时间,要是真误了,再把事情报上去就是。”

    这话一说出来,不远处的院子里,有不少太监看向这边的目光都很复杂,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听着这话,管事太监也松了口气,之所以他们要这么铁面无私,不过就是害怕事情牵连到他们,如今既然这位开口了,那么不管如何,事情都牵连不到他们了,他们也没必要继续做这个恶人了。

    “奴婢马上派人去办。”

    管事太监赶紧招呼人去办事,然后又问道:“那这小……家伙,怎么办?”

    高锦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皮开肉绽的屁股,淡然道:“去找些药草给他敷上,这浣衣局本来就缺人手,再让他躺十天半个月的,怎么得了?”

    管事太监连连点头,“还是您想得周到,奴婢马上便派人去办。”

    高锦嗯了一声,脸色漠然地从院里走过,就此走进一座小屋子里,没有说什么话。

    管事太监等到高锦离开之后,这才来到那趴着的小太监身边,弯下腰,笑呵呵,“你可别怨我,犯了错,就该讲规矩,不过你今儿运气好,碰到贵人了,等能下得了床的时候,记得去给那位磕个头,要是被那位看重了,以后在浣衣局,日子能好过不少。”

    小太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奴婢,谢过……管事提醒……”

    管事太监拍了拍小太监的脑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在皇城里做事,从来就是这样,能不能做好事情,看自己,做好之后,会是什么际遇,那就看命了。

    就像是他自己,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谨小慎微,这不也就走到了个小小的管事太监这步吗?

    反倒是眼前这个小太监,要是运气够好,说不定就要少走无数年弯路的。

    这件事,真没法说。

    ……

    ……

    当夜,小太监趴在床榻上,屁股上敷药之后,清凉不少,但一动还是疼,根本没法子下地走路,只是此刻夜深,他也睡不着,只是想着白日里的那个微胖的太监,这样的大人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门外,忽然响起些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他抬眼一看,整个人吃了一惊,赶紧想要爬起来,但很快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手按住。

    “伤口裂开了,又得多趴几天,这笔买卖不值当。”

    来人微微开口,声音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很淡,像是一阵风。

    小太监趴在床上,感受着那双大手的温度,依旧是感激的开口道:“奴婢谢过高内监,以后奴婢就是高内监的狗,高内监说什么,奴婢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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